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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蔓玲瞥了一眼端方,笑起来,说:“是端方吧?——个端方伙,学的哪块的,不喊吴大姐,还无支书有支书的呢。”
端方吓了一大跳。
倒不是吴蔓玲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而是她的口音,她说话的口气。
吴蔓玲一点南京腔都没有了,一嘴王家庄的话,十分地地道,简直就是王家庄土生土长的一个村姑。
吴蔓玲看了一眼端方脸上的伤,说:“佩全这个狗东西,下手那么重。
好长时间不说他了。”
端方连忙说:“都过去了。”
吴蔓玲笑眯眯地,轻声说:“不学好。
有力气不下田干活,打架!
什么时候给你们办个学习班,好好给你们紧一紧发条,收收你们的贱骨头。”
端方知道吴支书这是在批评了,但是,口气是亲的,带有家长里短的热情,是软绵绵的一巴掌,心里头反而很受用。
没想到吴蔓玲这么平易近人,一说话就春风扑面,能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
就这么说着话,吴蔓玲已经亲自给伤口消过毒,洒上消炎药,蒙上纱布,自己给自己包裹好了。
一点也没有麻烦兴隆。
一切都妥当了,端方以为吴蔓玲会坐下来,慢慢说两句闲话的。
却没有。
吴蔓玲没那个闲功夫。
风风火火地进来的,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端方望着吴蔓玲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了,吴蔓玲其实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可人家说话办事已经像一个长者了,可以说很威严,也可以说很慈祥,不仅不讨厌,反而更轻松、更活泼、更有趣。
端方以前一直以为吴蔓玲是一个傲慢的人,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
一口地道的乡下口音已经充分说明这个问题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倒把端方迷惑住了,吴蔓玲好听的南京话哪里去了呢?还有,她好看的模样又是到哪里去了呢?
看见吴蔓玲走远了,兴隆拿出汽水,自己一瓶,端方一瓶。
兴隆喝了两口,脸上挂上了意味深长的微笑,突然说:“端方,你可要对人家好一点。”
这句话有点没头没脑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端方问:“对谁好一点?”
兴隆的嘴巴往外努了努,显然是指吴蔓玲了。
端方不明就里,问:“为什么?”
兴隆说:“你还想不想当兵去?”
端方说:“想啊。”
兴隆说:“还是啊。
人家不松口,你当什么兵?傻小子你记住了,你的命就在她的嘴里,可以是她嘴里的一句话,也可以是她嘴里的一口痰。”
为了更加直观地解释这一点,兴隆咔了一口,吐向了门外。
兴隆的痰没能飞远,在门槛的内口掉下来了,趴在地上,像一摊鸡屎。
吴蔓玲是一九七四年的三八妇女节当上王家庄的大队支部书记的。
说起来也真是,王家庄在二月二十一号那一天出了一件事,原来的支部书记在二月二十一号被人堵在了床上。
吴蔓玲三月八号就续上去了,一切都水到渠成。
原先的支部书记叫王连方,一个男将,面相蛮厚道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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