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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爷想,它们都把粮食搬运到哪儿去了呢?
先爷想,你再聪慧,你还能慧过我先爷。
当夜,先爷和狗到更远的田地里去偷听老鼠叫,一整夜换了三块地,耳朵里依然清清白白,没有听到一丝鼠声。
东方发亮时,先爷和狗往回走,他问狗说是老鼠们都搬家了吗?搬到了哪里呢?它们搬到哪,哪儿有粮食,我们必须得找到它们哩。
日光在狗的枯眼上照得生硬绝情,狗把它的头扭向一边,背着日光走。
它没有听到先爷的话。
先爷问,老鼠们会不会躲在哪儿和你我作对呀?
狗的脚步站住了,它扭头捕捉着先爷的脚步声。
回到棚架下,查看了有孩娃手腕粗的玉蜀黍棵,先爷该去村里绞拧井下的水褥了。
挑上两个水桶,让狗和他一道去,狗却卧在棚柱下边不动弹。
先爷说,走呀你,到村里看看村里的老鼠都住谁家里,住谁家我们去谁家找粮食。
狗才和他一道回村了。
在村落里,除了在井里绞上来两只喝水淹死的小老鼠,在街巷他们撬了门户的人家,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有。
先爷挑着少半桶水回到八里半的坡地时,事情却翻天覆地了。
他们距坡地还有里余,狗突然惶惶不安起来,不时发出一些半青半紫的吠叫,一条一块,带着淤血的颜色和腥气。
先爷加快了脚步。
爬上一面山梁,坡地出现在眼前时,盲狗突然不再哼叫了。
它疯了似地朝棚架田地箭过去,有几次前腿踏在崖边差丁点没有掉下去。
随着它嘭嘭啪啪的脚步声,硬板地里的日光被它踩裂开,响出一片玻璃瓶被烧碎的白炽炽的炸鸣。
跟着它一落一跃的起伏,尖厉狂烈的吠叫也血淋淋地洒在田地间。
先爷顿时呆住了。
先爷立在田头的远处,从狗吠的fèng隙中听到了细雨般密密麻麻的老鼠的叫,再把目光投到田中央的棚架下,就看见挂在棚柱上的那一满袋粮食落在棚架下,散开来摊了一地,在板结的地面上滚来滚去。
一大片灰黑的老鼠群,三百只,或是五百只,再或上千只,它们在棚架下争夺着那些玉蜀黍粒,从东窜到西,又从西跳到东,玉蜀黍粒在它们脚下翻滚着,在它们嘴边漏落着,淅淅沥沥的碎嚼声和老鼠们欢歌笑语的叽哇声,汇在一起如暴
雨一样在这面坡地遍洒着。
先爷呆住了。
肩上的半桶水忽然滑下来,有只桶叮叮哨哨往沟底滚过去。
太阳在棚架下的一层鼠背上,闪灼出青灰色的光,像一堆干柴将燃未燃,浓烟下正有旺火生孕的那一刻。
他木然地立着,看见瞎子扑到那儿,头撞到了棚柱上,顿时空中血浆横飞,地面上一片惊怔,狗和老鼠都陷在了死寂的眩晕中。
稍后醒转过来,盲狗原地打着转儿狂吠,为自己看不到老鼠在哪儿,急得用爪子去打棚柱子。
老鼠们没有发现它的双眼失明了,被它的狂怒吓出了满地青黑墨绿的叫。
一片惊慌声,一片叫骂声,寂静了两个来月的山脉突然沸沸腾腾。
先爷从老鼠群中跑过去,踩到一只硕大的鼠背上,听到脚下一声尖厉的惨叫,另一只脚的脚面就感到溅落上去的鲜血滚烫如刚泼上去煮开的油。
先爷径直跑到苇席边,一个侧身闯进去,不出所料,两只口渴的老鼠正在吃那青绿如水的玉蜀黍棵。
听见先爷咚的一声撞进围席内,它们极细小的一个惊怔后,就从苇席fèng中逃走了。
看玉蜀黍棵还笔直笔直立在日光里,先爷高悬的心啪啦一声落下来。
转身来到围席外,看见棚脚下的粮袋里,还蠕动着几只饿急了的黑老鼠,他操起围席上靠的锄,砸在了粮袋上,立刻就有红珠子样的东西飞在了日光下。
跟着又是扑扑通通锄,鼠毛飞舞,满地血浆,剩余的几十只老鼠,麻乱下一片惊叫,漫无目的地朝四周she过去,一眨眼就不见踪迹了。
盲狗不咬了。
先爷扶着锄立在那儿喘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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