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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水处长叫水彪，长得膀大腰圆，是个大块头，大脑袋、大鼻子、大眼睛、大耳朵，说话也是个大嗓门，给人的印象还真像个唱花脸的。

他一见水彪就觉得此人是个性情中人，水彪为了套近乎，口口声声说和郭鹤年很熟，廖天北当副省长时刚好主管省工商局，水彪声称当时没少和郭鹤年打交道。

他心想，早知道如此，让郭鹤年给水彪打个电话或许就能摆平此事。

转念一想，不对，查封&ldo;春江花月液&rdo;广告的始作俑者是水彪的局长，并不是水彪，水彪怎么可能左右他的局长呢？但是有郭鹤年做话题，彼此的关系顿时拉近了许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他给白明海使了个眼神，白明海心领神会地取出了脸谱卷轴，满脸堆笑地说：&ldo;水处长，我听说您酷爱收藏京剧脸谱，老弟就多了个心眼，这是老弟特意为您准备的一副《闹天宫》京剧脸谱，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rdo;说完缓缓展开了卷轴，尽管他和马杰、贝妮都是京剧外行，但是也被卷轴上精美的脸谱深深震撼了。

画面的上方为美猴王，中间的蓝脸为雷公，绿脸的是青龙，下为，笔法精到，谱式古朴，水彪接到手里目光炯炯，爱不释手。

众人欣赏完脸谱后，水彪郑重地敬了一杯感谢酒，言称&ldo;想不到一场风波，让水某有如此收获&rdo;。

空气中弥漫着贝妮身上散发出的体香，她低垂头，欣赏着卷轴上的脸谱，脸上挂着令人迷醉的微笑，好奇地说：&ldo;水处长，既然您如此酷爱脸谱，一定对脸谱有一番独到的理解，可不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rdo;水彪仰起圆乎乎的下巴，枪管般的鼻孔里长满了鼻毛，好像此人的大脑袋是由于鼻孔堵塞而憋大的似的，尤其是一对玻璃球似的眼珠子，扫视众人时让人有一种无处隐藏的感觉，见众人对其收藏心得感兴趣，水彪感慨地说：&ldo;一件好的脸谱，要让观众一眼就能识别出它的忠jian、贤愚、悲欢。

&rdo;马杰蹙眉的表情活生生一张脸谱，仿佛心中早就背熟了所有台词，兴致盎然地问：&ldo;怎么才能识别出忠jian、贤愚、悲欢呢？&rdo;水彪清了清嗓子，又扬了扬眉毛，脸上挂着大花脸似的神情，用卖弄的口吻说：&ldo;京剧中的脸谱主要用于净角和丑角两类男性角色，每个脸谱都有三种以上的颜色组成，其中的&lso;主色&rso;象征人物的类型、性格、气度。

颜色大体遵循以下规律：红色代表忠贞英勇，黑色代表刚直不阿，白色代表阴险jian诈，蓝色代表……&rdo;贝妮的体内似乎潜蜷着一个好奇的幽灵，总能提出令人惊愕的问题，就像她的脸蛋一样引人注目，没等水彪说完，她便发现了端倪，娇媚地一笑，插嘴问：&ldo;在现实中，黑色代表黑暗、肮脏、丑陋，白色代表光明、圣洁、纯真，怎么在京剧里黑白的用意竟然颠倒了？&rdo;这个问题显然问到了点子上，水彪兴奋地晃动着平滑的大脑袋，仿佛空气受到了挤压，顿时颤抖起来，见众人屏息凝神，水彪兴致勃勃地说：&ldo;这也恰恰是脸谱艺术的迷人之处，其实生活当中很多人都拥有一张脸谱，你很难看见他们真实的脸，因为真实的脸一直藏在脸谱后面，识别这些脸谱可比识别舞台上的脸谱要复杂得多、困难得多。

&rdo;他的表情像是跋涉了很久，伴随着一声疲倦似的轻叹，脸上的毛孔里渗透出一种沧桑般的优雅，他颇为惆怅地说：&ldo;是啊，水处长的话让我想起王尔德的长篇小说《道连&iddot;格雷的画像》，道连对那幅能够映she出其灵魂的&lso;画像&rso;充满恐惧之心，毫无疑问，他那张俊美的脸其实就是脸谱，而画布上的面孔才是他真实的脸。

实际上，&lso;道貌岸然&rso;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指有两张脸的人。

&rdo;水彪眨着一对凸出的眼球，眼白带着烟熏似的黄色，神态颇为感慨，眼睛深处潜藏着的另一个我在探头探脑，正凝视着高高的杯子里冒着白沫的黄色的啤酒，水彪换了一副深沉的口吻，喘着粗气说：&ldo;没有舞台就没有戏剧的脸谱，生活当中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敢露真容，只靠脸谱活着，根本原因就是滋生脸谱的土壤太肥沃，人们迷失在名、权、利当中，哪儿还记得有一个自我呢？&rdo;马杰一向对自我不感兴趣，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点上一支烟，叼在嘴角，对着烟的一只眼睛眯着，好奇地问：&ldo;水处长如此酷爱收藏脸谱，一定是出身京剧世家吧？&rdo;一句话似乎问到了水彪的痛处，表情很像是梵高打着绷带抽着烟斗的自画像，只是脸比梵高圆许多，好像耳朵因伤发炎而肿成这样似的，水彪惭愧地摆了摆手说：&ldo;什么京剧世家，纯属个人爱好。

旧社会时，我爷爷是走街串巷推车卖烧酒的，家里穷得叮当响。

有一天下着小雨，我爷爷卖了一天的烧酒，一点也没卖出去，憋了一肚子气，回了家。

回到家里。

让我奶奶给他炒肉，他要喝酒，我奶奶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有肉呀，我爷爷脾气特别火爆，说老子累了一天，想吃点肉都吃不上，顺手拿起一把杀猪刀在自己大腿上就剜了一块肉，扔在桌子上，告诉我奶奶去给他炒了，我奶奶吓坏了，结果，没钱治伤，伤口化脓溃烂而死。

&rdo;众人听后无不露出惊愕的神情。

他像一个长途跋涉的行者，露出一副终于到达目的地的表情，向白明海使了一个眼色，以兄长式的口吻说：&ldo;明海，今天水处长帮了你的大忙，你还不敬水大哥一杯。

&rdo;白明海心领神会地为水彪斟满酒，啤酒杯里冒着嘶嘶响的白沫，空气里顿时弥漫着酒香，白明海端起自己的酒杯，一脸诚意地说：&ldo;水处长，您帮了&lso;春江花月液&rso;的大忙，但是，您帮的更大的忙是让我们通过脸谱学会如何认识自己，也如何认识他人。

我们这些在名利场上打拼的人是最容易找不着脸的，今天水大哥一席话让我懂得了脸的重要意义，就为这个意义，我先干为敬！

&rdo;水彪几乎是将酒倒进了自己的大嘴里，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响声，然后打了一个响嗝，嘻嘻笑着说了一句&ldo;好小子！

&rdo;他心头涌起一股犯罪似的，鼻孔里喷着笑，动容地说：&ldo;水大哥，我和马杰是大学同学，亲如兄弟，明海是马杰的小舅子，所以这个面我必须得出。

&rdo;水彪带着一丝狡猾的微笑，别有深意地看了看马杰，又看了看他，用揭秘似的口吻，逗趣地说：&ldo;你和马杰长得如此相像，简直就是一个人的两个身体，何止是亲兄弟，依我看，明海不只是马杰的小舅子，也是你的小舅子吧，是不是？&rdo;贝妮被逗得咯咯笑着，笑得花枝乱颤，仿佛整个人都在熠熠闪光，她不失时机地说：&ldo;水大哥，听说您不仅收藏脸谱，还是京剧票友，能不能给我们来一段大花脸，让我们开开眼。

&rdo;一句话正说到水彪的兴奋点上，当即让服务员打开卡拉ok，点了包拯的《铡美案》，一嗓子唱出来了，字正腔圆，嗓音浑厚，声如洪钟……

他亲自开车送水彪回家，回来的路上他有一种重铸自我的，也有一种迷失方向的惊恐，随着自我意识越来越膨胀，他感到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但是他弄不清是周遭的世界在变，还是自己在变，变得似乎自己的人生正在偏离正轨，抑或是刚刚走上正轨。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上路，再也无法拖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