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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大格格也没说什么感激的话。
娘家的周济毕竟有顾不到的时候,那个刘妈是二娘自己从安徽带来的,她只对二娘忠心,对别人却不肯下工夫,加之大格格脾气古怪,往往相处不好。
刘妈今天去,明天不去,说是伺候大格格,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金家。
大格格从来不为生活上的事情向家里张嘴,不是她不肯张嘴,是她就想不起张嘴。
多么清苦的日子对她来说好像都不苦,她就这么餐风饮露般地活着,这使人觉得,嗜好一种事物,一旦寝馈到了一往情深不能自拔的痴迷当中,那么这个人多半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那一年,我三岁,阜成门那边有人带过话来说大格格已经落了炕,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母亲就抱着我去了,同去的还有老七。
本来应该叫上大格格一母同胞的姊妹,但检点所存,竟找不出一人:老大为&ldo;党国的事业&rdo;呕心沥血,奔窜西南,不知所终;老五在北平后门桥一头栽倒,直奔了黄泉之路;三格格应该是最亲的妹妹,却也因共产党罪名在德胜门外惨遭活埋。
瓜尔佳母亲所出的四个儿女一个一个都匆匆地走完了他们的人生之路,走出了他们的生命,思之让人惨然。
对于和这位大姐的短暂相见,我已经没有丝毫印象,那是我们惟一的一次见面,也是最后的一次见面。
她是金家女孩的打头,我是金家女孩的末尾,头与尾的相接在阜成门顺城街破旧的西屋里围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大格格或许对此感到欣慰、兴奋,在那间阴惨暗淡的小屋里,她挣扎着伸出骨瘦嶙峋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蛋说,这个妹妹长得像我……,将来可以唱青衣……,找个好琴师……。
我自然是以哭来抗拒的,母亲嫌我碍事,将我提出,撂在院中的树下,自己又进屋去了。
我后来想,那一定就是埋葬过宁馨的那棵梅树了,也就是说,我与我那位外甥曾经在同一棵树下呆过,这怕就是我们惟一的缘分了。
母亲、老七和大格格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在我三岁的不完整的记忆里,在那棵散着清香的梅树下,我好像听过轻轻的,断断续续的吟唱。
但那吟唱绝对被我无遮无拦、肆无忌惮的哭嚎所压倒,也就是我那倾其全力的哭,成为了金家大格格上路之时最完美的挽歌。
我敢说,在金家,我的任何一位手足辞世,都再没有接受过我的那种感心动肺、惊天动地的哭了。
曲终人散,事过境迁,十几年后,有一天我和老七在母亲的房里喝茶,由外头盛行的样板戏说到了过去的老戏。
我问老七,大格格在我号啕的时候是不是唱了什么。
老七想了想说是,是唱了,但已经听不清楚。
我问是不是《锁麟囊》,老七点头又摇头。
母亲说,弥留之际,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魂魄早已走了,还说什么唱不唱的话。
老七说,怕是在董戈走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去了。
我说,大格格魂魄一直在,临死还在,嵌在戏里……。
八
1998年夏天,中国京剧院来西安演出,其中有《锁麟囊》剧目,主演是程派青年演员张火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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