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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顺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这小子身上淌着吴家的血,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现在是只有十七岁,可谁敢打包票,再过几年他不会带着吴氏闯出另一片天?”
她目光扫视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眼下吴氏是什么光景,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
如今还愿意留下来的,我相信,要么是对吴氏有真感情,要么就是打心底里还信它能重新站起来!”
她猛地拔高音量,斩钉截铁,“我郑顺意今天把话撂在这儿,现在选择留下的,我郑顺意和吴氏,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
你们的信任,就是吴氏翻身的脊梁!”
郑顺意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一颗强效定心丸,稳住了所有选择留下的员工的心
郑顺意带着吴歧路从厂区离开,径直拐进了棚户区。
最终停在了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屋前。
推开门,一股劣质煤烟混杂着潮气、霉味,还有更深沉、更粘稠的绝望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一张摇摇晃晃的板床,一个泥砌的简陋灶台。
老李那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男人,和他同样面黄肌瘦、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妻儿,像三尊失了魂的泥塑,挤在昏暗里。
郑顺意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带吴歧路来,就是要他亲眼看看这些。
老李认出郑顺意,勉强挤出个笑脸喊了声三太太。
郑顺意略一颔首:用不着招呼,吴少爷来瞧瞧,他大笔一挥签下的字据,害得多少像你这样的苦命人丢了饭碗。
老李突然红了眼眶,拳头攥得咯咯响:你们这些公子哥哪懂得民间疾苦?白纸黑字一落笔,就断了我们穷人的活路!
他指着墙角堆着的空米袋,如今欠着东家三个月租钱,娃儿发着高热请不起郎中,灶台都凉了三天了......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老李媳妇搂着皮包骨的孩子缩在炕角,呜咽声像断了线的风筝。
郑顺意静静立在漏风的门框边,目光掠过塌了半边的土炕,最后钉在吴歧路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她既不会给工人递帕子抹泪,也不会替吴歧路找台阶下。
吴歧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
自小被吴向荣捧在手心里长大,他哪知道世上还有老李这样活得猪狗不如的苦命人。
老李的指责像刀子似的扎过来,他本能地想争辩,可一抬眼就撞上孩子饿得发绿的眼睛,女人脸上挂着两道泪痕,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逞一时之快签下的那张薄纸,对这些穷苦人来说就是催命符。
羞耻混着说不出的沉甸甸的东西,压得他心口发闷。
踉踉跄跄走出工棚时,吴歧路整张脸白得跟纸一样,趴在河沿干呕得胆汁都要吐出来。
郑顺意等他吐够了才慢悠悠开口:瞧见了?你随手画押的玩意儿,在这些人眼里就是阎王爷的勾魂簿。
她掏出绢子给他擦嘴,绢子上熏的沉水香混着河腥气直往鼻子里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道像他们这样的,死了连席子都裹不上。
领着他拐进赌场后堂时,鸦片烟的浊雾呛得人睁不开眼。
王猛子正歪在罗汉榻上抽水烟,满脸横肉被烟灯照得发青,身后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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