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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台上《沉香牀》业已演毕,第二出是《大嫖院》,扮了满台的婊子,围拢着个辫梢上扣元宝的丑角,在那里胡闹。
我看了看,无甚意味,刚要回转头同柔斋谈天,只见有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人,身上着了一套半时半古的装束,脚下穿关一双靴子,戴了一副铜边近视镜,眯着一双眼,从人丛里挤将过来,对着柔斋鬼鬼祟祟的问道:「穆君,你是发财人,几时到的?我前天在京里引见的那日,适巧你令兄放了俄国钦差,我由军机处召对下来,就坐了原车到令兄住的八旗会馆那里去道喜。
第二日,令兄来我这里回拜,还有一封竹报,叫我便中遇着交给你。
大约是招呼你替他在上海访聘一位文案老夫子。
听说薪水倒是极优的,每月最少亦有六七百金,将来满任的时候,还拿得稳有个异常劳绩的保举。
我到你贵寓里去拜访过两次,他们说你今天陪朋友游张园,我所以赶到这里来,不想就真遇见你这个宝货。
」柔斋见了,赶忙的迎上去招呼那人坐下看戏。
那人又问柔斋我是甚么人?柔斋便将我的历史,约略告给他一遍。
他摸着两撇黄胡子,眼望着天应道:「嗄嗄嗄!
」那种目空一切的丑态,我如今有十口十笔总写不出。
当下因他既妄自尊大的不来睬我,我也只管听我的戏,不去惹他。
无奈他同柔斋谈的话,句句都朝我耳门里钻,三句话倒有两句不离他是三品大员,甚么江苏候补道,前天在北京厂,有个相士叫做万里云,夸他白面金须,将来非常富贵,恭亲王要他做门生。
他因有一班排满革命的朋友,恐怕被人说他是守旧党,所以没敢答应。
又说甚么本朝最发达三种人,第一怕老婆;第二不喜花小费;第三便揩着他自己的近视眼,对柔斋道:「你看外面可有一个近视眼做叫化子的么?」我听他的话,忽然想起无影生观察怕老婆丶灌夜壶丶戴笆斗各节,怪不得他目下有升广东臬司的信,我不由的要笑将出来。
只因有那人在座,不便过于放浪形骸,只得妨将过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他正在那里议论风生,一个人大话说得高兴,忽从后层座头里,立起一个山西口音的人来,冲着他乱嚷道:「老蔡呀,你一去不回,咱被你害得好苦呀!
咱的达达,你今天见了咱,不要再跑呀!
」我再看他望见那人,犹如老鼠遇见猫一般,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把适才那副骄傲的面孔,连根都抛向爪哇国去了。
呆呆睁着两只绿豆眼,尽望着我同柔斋发怔。
过了好一会,那山西人只是守着他不去。
过了好一会,柔斋轻轻的埋怨他道:「这种守土的老贵,你怎么不把事情结清了,闹得这样惊天动地的。
倘叫今日有一宗正经事在手里,岂不要露狐狸尾巴把人家瞧吗?」姓蔡的回道:「统共只有一尺水,叫我怎么样结法呢?」说着,又拿眼角瞟着山西人向柔斋道:「好在你没有上过台子,他不对付你,此事怪我画了旧样葫芦,千万求你让我骑花勒佛低!
」柔斋低低的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便做成了一副满面春风的笑脸,走过去对着那山西人问道:「老客,你同这位先生为着甚么事吵吵闹闹的?彼此既是好朋友,快点儿不要被人家笑话,有事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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