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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立即做出低调为难的样子来:“哎呀你不晓得哟,这哈儿这边根本没几个人了,恁大一座山也就河底下还有十几户人,沟里头有几家,半坡有几户,那边上下石坝有几家,你这儿,大坪和上面崖下还有几户人,哪里有人啊,根本都没有人了。
像半坡周家,他两个娃儿一出去打工老两口也跟着去了,哪还有人啊?像高头这些,以前年年来哪回不是吼的攒劲得很,现在你看,都是老头老太太了。
种庄稼的人也有啊,你像张二爷,王正书,像河底下那几户,但是你们是种了一辈子庄稼的人呢,你们还等着我来卖农药种子给你啊,恐怕谷子都还没撒二爷就已经把打秧子的药买回来了,你讲是不是?是不是这个道理,你们还等我来啊,也就是像那边石坝王二爷那样的,懒点的,或者,上面黎祥琴那样,看看有什么新鲜东西的,哪还有几个人呢。”
“河底下也没有几户人了。”
黎书慧顺着他的话想道。
“没有了,都是老头老太婆在家了,黎世永不是死了嘛,他屋里现在就空了噻,老太婆跟着儿女去了,封家几个叔伯还在,席寿他们做道士打锣鼓的能有几天在家,那个猪医生也不行了,说是什么食道癌?到城里他二姑娘那里治病去了,老太婆也跟着去了,没人了。”
歇了半天,他的汗衫还是湿哒哒不见半点风干的样子,只有脸上因为草帽扇着,又呈现出另一种不自然的老态出来,那是大汗淋漓下不曾被注意到的,短暂放松后的过度疲劳症,好像一松懈下来,反而整个人也跟着瘫倒下去。
太阳越发大了,他再喝几口茶,又挑着担子从后面石包下穿过,往大坪去了。
黎书慧从来没察觉,满座大山,渐渐人去屋空了。
河对面几座大山也是,许多房子还在,但细想起来,已经很久不见里面冒出炊烟,燃起灯火了。
忠传挖洋芋回来,放下锄头换了背篓,转身又掰糯米包谷去了。
老张回来,在环堂屋歇了一阵儿,看屋檐下一大背篓蔬菜,问她摘那样多回来干什么。
“不摘转来也老了,你明天赶场给忠旭拿去。”
老张便不再出声,眼睛望着对面牛栏里吃草的牛,又好像,只是睁着。
黎书慧自言自语般念叨:“哑巴赶这里路过,说是河底下都没人了,谈猪医生也不好,半坡也没人了!”
“哪没得人?少的是人!”
老张答应她,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摇晃的客稀头:“哑巴这阵儿还来卖哪样?”
哑巴便是先前卖农药那人,从小跟着父辈在周边大山乡镇跑场子的乡蹿子,家就在河那边斜对面靠马路的山尖上,他本人并不哑,只是他爷爷父亲都是哑巴,别人便也跟着老一辈这样叫他。
“他还能卖什么,还不是农药种子!”
母鸡在牛栏外面的鸡笼里打岔,黎书慧放下手里的花菜,回来又是一围腰鸡蛋。
忠传将掰回来的包谷晒地坝,再拿了弯刀上坡,经过后面的机器房时顺手拽了一根绳子,黎书慧便知道她是收老胡豆豌豆去了。
老张还闲坐在椅子里,黎书慧也不催他使唤他,只自己屋里屋外的忙活。
好一阵儿,听他念叨:“沟里头几块田冲垮了,下去一大坡,惊些把王三的房子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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