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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着头用手指轻抚琴身,眼神异常温柔:“但是阿爷却知道,你阿娘爱抚琴、爱作诗,茶道刚兴起时,你阿娘是两京第一个熟习此道的,每回长安有人出新诗,她过目成诵,国子监那些刁钻的算学,她算得比谁都快。
这世间的事,就没有她学不会的。”
他嘴唇颤抖起来:“她有许多爱好,阿爷都不甚了了,但阿爷还是要说,你娘在的时候,是阿爷这一生最快活的岁月。
阿爷最庆幸的事,就是娶了你阿娘。
“
滕玉意含泪看向滕绍:“既如此,为何会有邬莹莹?”
滕绍咬了咬牙:“阿爷早跟你说过,阿爷当年是受人所托照拂邬莹莹,阿爷这一生亏欠你阿娘多矣,但从不曾背叛过你阿娘!
“
滕玉意死死盯着父亲,只觉得讽刺莫名,父亲想不起阿娘弹过的曲子,刚才信手一弹,却是邬莹莹弹过的《苏幕遮》。
或许父亲自己都不知道,他曾在某个阶段对邬莹莹动过心,而这对于深爱父亲的母亲来说,无疑比死还难过。
她恨声道:“阿爷敢说一句阿娘患病与邬莹莹无关么!
你把她带到家里,可曾想过引狼入室?那时候阿娘性命垂危,你留下医官给阿娘看病,自己却专程送那个邬莹莹去渡口,你可知道,是你亲手将阿娘逼上了绝路!”
滕绍目光刹那间变得极严厉,注目滕玉意半晌,又颓然倒回去,他眼神里藏着无尽的凄楚和痛苦,哑声道:
“阿玉,你阿娘的死就像阿爷心中的一根刺,自她走后阿爷没有一天不活在煎熬中,阿爷自认亏欠你阿娘,愿意承受这一切,可你不一样,阿娘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你心里压着这么多事,何时才肯彻底放下?”
滕玉意失望到了极点,哽咽道:“好啊,把阿娘还给我就行了!”
她迈过门槛,头也不回,漫天的飞雪兜头扫过来,一瞬间迷了眼,面上湿湿凉凉,分不清是泪还是雪,她推开下人们递过来的手炉和斗篷,冒雪往外走去。
翌日滕玉意起来时,滕绍已不在府中了。
程伯过来传话,说早朝时圣人任命滕绍为兵马大元帅,不日便要率军前去讨伐淮西道。
“老爷这会应该已经去了军营,最迟这两日就要离开长安了。”
滕玉意在案前临着一本《南华经》,淡淡说:“知道了。”
程伯又道:“老爷走前嘱咐,这阵子娘子出门一定要带上端福,如要出城,务必提前通知老奴,以便老奴早做安排。”
滕玉意笔下一顿,昨夜阿爷曾说过,这回朝廷平叛之举进行得艰难,或许与京畿暗中潜伏着大量叛臣的党羽有关。
此前就有朝臣夜晚外出游乐时遭伏击的例子,阿爷这是担心那些贼子会向家眷下手?如果他们真敢如此,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
但此仗至关重要,能让平叛之师晚一日出征,淮西的叛军就能为自方多争得一分筹算,阿爷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
她转头看窗外,雪后初晴,天光浅淡。
“马上要腊八了,我今日要去杜府给姨父送些节礼,你令人早做准备吧。”
程伯应了,自行去安排。
过不一会又匆匆回转,“娘子,宫里来人了,皇后有懿旨到。”
滕玉意忙换了衣裳到中堂,果然有位宦官在那候着。
宦官道:“近来天气寒峻,睢阳等地粮运受阻,圣人天高听卑,连夜着使臣前往睢阳赈灾济贫,皇后坤厚载物,自愿斋戒一月为民祈福。
杂家今日来,是奉皇后口谕邀滕娘子前往大隐寺礼佛。
明日辰时皇后娘娘便会出宫,滕娘子还请早做准备。”
滕玉意俯身道:“遵旨。”
宦官清清嗓子,笑道:“此外昌宜公主也有话让杂家带给滕娘子:‘那日梅林跟你打交道,我和阿芝都觉得你有趣,这次去大隐寺斋戒礼佛,你也要早点来哦。
’”
宦官嗓门尖细,这样微笑复述昌宜公主的话,神态和语气都惟妙惟肖。
滕玉意低头听着,简直有种昌宜公主就站在跟前的错觉。
滕玉意笑了笑:“臣女遵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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