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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檐下的冰锥有两三尺长,大树小树都成了琉璃树。
父亲病了,忘了是牙痛还是胃痛,在风雪的尖啸声中断断续续呻吟了一夜。
天麻麻亮,我就被祖母从热被窝里喊起来,去三里外的谢庄抓药。
听着窗外鬼哭狼嚎的风雪,我非常害怕。
刚想说不敢去,就听祖母大声呵斥:“没听见你爹喊了一夜?养活你这死妮片子干啥哩?光知道睡!
天上就是下刀子,你也得去!”
祖母从不这样说话,可她说出的这句话,足以把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嫡亲孙女,变成以命还债的可怜虫!
我连三赶四穿好衣服,接过她手中攥得温热的几毛钱,流着泪一头拱进了暴风雪里。
趔趄着身子往前挣扎,不大一会儿,鞋后跟就结了两个冰坨子,走一步一滑。
曲曲弯弯的小路,蛇一样僵卧在田野里,影影绰绰看不清。
一阵大风把我推出好远,我只好踩着冻成冰碴儿的麦苗儿眯着眼往前走。
脸冻木了,露在头巾外面的头发结了一层冰。
过水渠的时候,扑通一声摔在渠底的冰上,厚厚的冰层被我砸得“嗡嗡”
响,喉咙一紧,汗毛直立,我也顾不得哭,手脚并用,使尽浑身的力气爬了上去。
心想要是有只兔子就好了,可四周除了风雪还是风雪……我想哭,可哭声被风雪堵住了。
小小的我是那样孤单,被亲人遗弃在冰天雪地的旷野上,伤心又绝望。
抓完药往回走的时候,风住了,雪也停了,野地里清莹一片。
空气吸在鼻子里还很痛,我的心情却舒畅起来。
踩着冰雪,铿铿嚓嚓一溜小跑,仿佛盖在大地上的那层冰壳儿都被我踩动了。
走到坝子上的时候,遇见了那棵孤零零的楝树,被冰包裹着的树杈上,脸盆大的鸟窝儿还在,鸟儿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春天的时候,我曾经看见两只刚出壳儿的小鸟儿伸长脖子等着老鸟儿喂食儿。
妈妈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41)
一转眼,祖母去世快二十年了,早在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就不再记恨她情急之中说的狠话,可那个寒冷彻骨的早晨却永久地留在我的生命里,成为消磨不去的疤痕。
废瓜园
通往瓜园的路在上圳儿地和下圳儿地之间,是一边一犁卷起来的,常常被旺长的庄稼挤住,想要找到它,得先找到那处茎肥叶大的庄稼,中间隐隐约约有条缝,用手分开一准是。
我说的废瓜园,当然不是菜耙子搂过木榔头打,埋一层熟黑豆再撒一层碎芝麻饼,又堆雪又浇水,柳树发青瓜子下田的那片春地,也不是麦草瓜垫子竖一地,白天夜里都有人看守的那片禁地,我说的是黄瓜、菜瓜、甜瓜都罢了园,只剩空瓜秧子和草一起疯长的那片宝地。
人们忙着锄地忙着种秋,早把这片被遛瓜孩子踩得半死不活的瓜秧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下地割草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往那儿拐一趟,幸运的话,会在乱麻一样的瓜秧子里找到鸡蛋大拳头大的青瓜蛋子。
等不到断苦,就宝贝似的摘下来,蹭蹭毛儿,啃车轴。
要是连着下两场雨,草们肥嫩嫩地长上来,瓜园自然就成了我的秘密乐园。
瓜秧子返省过来,翻个身儿摆正了姿势,伸开白生生的脚爪儿,撑着地,抬起卷须胡子,挠挠风,挠挠明晃晃的阳光,只要嗅不到寒冷的气息,就趴地上憋着劲儿再长一气儿。
大多时候这只是它们的错觉,开花儿坐胎儿空欢喜,等不到成形,腾茬儿犁地的牛铃就响过来了。
赶得及的只有长豆角,瓜匠在瓜园边隔三差五点几埯儿豆角,是为了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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