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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金凫几经秋叶黄,暮鸟夕阳摧晚风……&rdo;
我明白。
舜铨印象中的祖坟景致,实则是宋朝无名氏名画《秋山游眺图》的一部分。
这个对艺术追求了一辈子的画家,至今仍没有走出中国国画的意境,没有挣脱传统艺术观念的束缚,对祖坟的虔诚与对中国文化之美的感动,作为情感体验和艺术造诣而互为混淆,达到了迷狂的程度。
果然,舜铨最终提出死后回到父母身边的愿望,并希望此事由我和他的女儿青青共同操办完成。
他说。
青青还年轻,正在上学,然而作为这个家中的传人,黄花山她不可不去……舜铨在说这些话时不像说他自己,而像在谈论别人,语调缓缓,平静坦然。
他像窗外一枚即将辞枝的黄叶,离别之际向同伴们轻轻道别,在沉默的睇视中得到深切的理解,然后轻轻地飘落下去,心满意足地化作尘埃……
八
我去医院联系舜铨入院事宜,因考虑是自费,院方给予很大通融,就这亦需先预交押金八千元。
医院的人说,这种病到现在程度,本不应收住院,在护理方面力量牵扯太大,现在护士又奇缺,考虑病人是个德高望重的画家,家属又确有困难,收也就收了,但钱是需要大量准备的,八千元只是底金,另外还需三日结账一次,按治疗、护理情况交款。
我一一点头答应,咬着牙说,钱我们不在乎。
出了医院门我就给西北的丈夫打电话,让他速筹三万元,两日内电汇北京。
他说三万元岂是两天能凑齐的,就是借他也要跑几家。
我说两日期限已够宽松,七兄的病可是以时计算啊。
他仍表示有困难,说是单位卖房,才交过房款,熟识的几位朋友囊中都颇拮据。
我在电话里发了脾气,说他是冷血动物,不谙手足之情。
他说,你这是怎么了,干吗这样,我又没招你?我开始哭,将压在心头的抑郁一并释放。
丈夫迟迟疑疑地问,你哥哥是不是已经死啦……负责公用电话的小姐不耐烦地说,有话快说,要哭坐到那边椅子上哭去,后边的人还等着使电话哪!我料定小姐与我丈夫一样,都属独生子女范畴,他们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体会不到相濡以沫的手足分离是多么地惨痛,它比与父母相离更让人难以接受。
失去父母是大悲大痛,兄弟相离则是渗入心骨的钝痛,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凄楚楚,更是兔死狐悲的怯怯惶惶。
回家的时候,顺便去东风市场北门丰盛公买乳酪,这是舜铨平日爱吃的。
儿时,父亲常带着他和我来这儿喝酪,吃奶油炸糕。
那时的丰盛公是个院落,绿门脸儿,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父亲去世后就是舜铨带着我来,一人一碗酪,一人四块炸糕,完了还要添一碗八宝莲子粥,直吃得弯不下腰,才拉着我的手顺金鱼胡同慢慢遛回去。
遛到东四牌楼,我就又开始&ldo;饿&rdo;了,必得让舜铨领到回民老马的摊儿上喝一碗素丸子汤,才肯回家。
逢到我嘴上沾有汤迹,他便会弯下腰来用手帕细心地替我擦净,然后拉起手再走,那情景不像兄妹倒像父女。
如今,昔日冷清的金鱼胡同已变作宾馆商店林立的大街,东安市场也大改往日模样,变成一座辉煌灿烂的商城,丰盛公已无处可寻……我忽然觉得极累,便靠在东安市场的门柱上,呆愣愣地看着进出市场的男男女女:有空手的,有携物的,好像大家都很有钱,都活得惬意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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